口罩里的空气是不新鲜的,口罩里的呼吸声粗重而又脆弱。4月中旬,在接到北京的许多个电话之后,一向不戴口罩的我,在登上广州至珠海的空调车之前带上了口罩。空调车原来只觉得它凉爽,现在却觉得它可怕,因为它是个闷罐。车里的大多数人慎言噤声,彼此戒备。如果有人咳嗽,看得出来,旁边没戴口罩的人一刹那间屏住了呼吸。那些困顿的、不精神的乘客,则被旁人视作一颗尚未爆炸的“疑似”炸弹。
严重、致命的流行病往往把人类只分为两种:“我”和“他者”。
SARS像一场大型战争降临到国人头上。与今年的伊拉克战争相比,SARS甚至还更严重。联军的空袭固然是可怕的和冷血的,但至少大白天巴格达人还是可以放心出门,而SARS却是不分白天晚上都在偷袭人类。空袭有地域上的限定,加上使用的是“聪明炸弹”,至少农村、小城镇、非交战区、非屯兵区、非战略战术目标区一般不会被空袭;而SARS炸弹却一点也不“聪明”,它漫无目的地发射、巡航,管你是写字楼里的总裁,还是在地里种菜的菜农,都可能是攻击目标。
北京的朋友们纷纷戴上了口罩──即使不是在密闭的空调车里。当然,往年的春夏之交,迫于满天风沙,他们往往也是戴口罩的。
在高度的恐慌指数之下,各种说法爆炸似的四处扩散开来。其中一种说法,是SARS与人类捕杀野生动物有关,SARS病毒可能来自野生动物。
野生动物对人类的报复?
SARS与野生动物有关的说法,尽管并没有被最后确认,笔者却是宁信其有。由于生理遗传机能、食物内容、生活环境的不同,野生动物群体里,有许多本来仅属于它们的致命疾病,而人类对这类疾病中的一部分,可能缺乏免疫能力,一经感染,就容易爆发大规模疫情。艾滋病、结核病、出血热以及许多寄生虫病,都与野生动物有关。
所谓野生,就是在人类的生活范围之外,本来应当是人兽相安无事。野生动物身体里的病毒怎么会跑到人类身上?除了对野生动物毫无恻隐之心的老饕们把病毒吃进自己肚子里,以及“野味轩”里的厨师们在屠戮野生动物时把病毒揉进自己眼睛里或吸入自己鼻腔里这些直接解释之外,也包括生态学方面的解释。
人类对自然界的大规模破坏(特别是砍伐森林),使得野生动物们食物匮乏,它们不得不从森林深处迁移到森林边缘的农地、果园、牧场就食(就像经济难民一样),这样就可能把身上的病毒传染给家养的牲畜,而人类吃了这些被传染的牲畜之后,也就在劫难逃了,这叫间接感染。
此外,由于森林锐减,食物链被严重破坏,野生动物的食物结构也被迫改变。它们变得什么都吃,也可能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毒、体内毒性增大,继而把这些病毒传染给家畜和人类。
因此,人类社会的某些疫病,追根溯源,是人类对自然生态环境破坏的结果;换言之是被破坏的生态环境对人类的报复。具体来说,是被人类迫害、残害,生存状态日益窘迫的野生动物对人类的报复。
人类对野生动物的捕食,不仅可能因感染病毒而造成大规模疫情,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野生动物的锐减还将造成严重的生态失衡。生态失衡给人类带来的破坏,则不仅仅是疾病,也包括经济灾难乃至人类的生存危机。
大自然的生态平衡是通过从植物到大型食肉动物之间的食物链来实现的。某一类野生动物种群的减少或灭绝,都可能造成生态失衡。远的不说,农牧业方面虫害、鼠害的加剧,都与这些虫、鼠的天敌(如鸟类、蛇类)数量锐减有关。虫害、鼠害加剧的结果,一个是直接的农牧业损失,一个是导致生化灭虫剂、灭鼠剂的广泛使用(有报道说,1997年年底,为大力灭鼠,北京市投放了300吨灭鼠药),这些生化物质在经过陶洗之后的残留部分,最终还是进入人体,甚至进入胎儿体内。
此外,生态平衡是环环相扣的。例如鸟类是许多植物种子的中转站,生活在加勒比海岛上的渡渡鸟经人类大规模屠杀而灭绝之后,岛上有一种“大神树”也莫名其妙地相继灭绝,这是因为大神树的种籽只有经过渡渡鸟的肠胃消化才能发芽。这就是生态平衡,在相关度较高的小生态体系中,一种物种的灭绝,往往会引发推倒多米诺骨牌式的反应。
这里还要特别提到大型食肉动物种群,如虎、豹、狮等等。它们是广阔的野外生态系统的总控制师。它们控制着食草动物的数量,如果兽王们灭绝了,食草动物的种群数量就会无限制地扩大,把草原吃成沙漠荒土,食草动物们最终也将灭绝。所以,任何一个生物种群,都是大自然的精妙安排,或是大自然漫长的历史选择的结果,绝不是可有可无。老虎维持着大自然的水草丰美,这是一种多么精妙的安排;而在手握利器的人类对虎皮、虎骨酒、“虎鞭”的孜孜以求之下,这种安排又是多么脆弱!
野生食草动物的天敌(如狼、豹)的消失和家养牲畜的数量增长,导致了我国西北土地的沙漠化,沙漠化引起了沙尘暴,沙尘暴早就让人们戴上了口罩,高达数百米的沙尘暴曾经把兰州市“掩埋”了5天。沙尘暴同样也会引发传染病和心理恐慌,沙尘暴对人类健康的戕害,虽然不像目前的“非典”一日一报那样清晰,但沙尘暴损害人类健康而造成的死亡人数,绝对要超过“非典”。
疫病、沙尘暴、粮食减产、滥用农药和毒鼠药等等,乃至洪水泛滥,这一切居然都和野生动物有关。
向它们孤独而不屈的精神脱帽致敬
野生动物可能会把自身病毒传染给人类,但这是人类毁灭森林和捕食野生动物的结果,这些生灵无意戕害人类,它们是无辜的。相反,人类对野生动物的戕害和灭绝,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关于已经灭绝的北美旅鸽,有人描述说,它们在天空飞过的情形十分壮观,它们排成长、宽各数公里的密密麻麻的队伍,当它们飞过时,天空都要为之一暗。但是,数量庞大的旅鸽在人类的偷袭和屠戮之下,居然就很快灭绝了。大屠杀的场景常常是这样的:在旅鸽入睡之后,人们使用杀伤力强大的火枪将它们从树上轰下;然后在血色的黎明,人们将预先运来的猪群驱入森林狂嚼鸟尸。这简直是一幅世纪末的图像。
还有人记载了这样的罪恶事件:北极圈内的海狮在每年5月,会从3000多英里以外游到白令海峡。6月末,母海狮会在的海岛上产下幼仔。在人类对海狮们的一次大规模“震慑”行动中,外出觅食的母海狮被大量杀戮,几十万只嗷嗷待哺的小海狮在岸上被活活饿死。
工业化社会的环境污染和土地开发所导致的食物减少,也使得野生动物成批死亡。野生动物近几百年来所得的许多怪病、非典型病症,正是人类通过污水、废气传染给它们的。
对纳粹深恶痛绝的犹太作家以撒•辛格说:“就人类对其他动物的行为而言,人人都是纳粹。”人类痛恨种族灭绝(如发生在波兰、卢旺达、柬埔寨的悲惨事件),但有多少人把人类操办的物种灭绝当回事呢?为了抗议战争对无辜平民的屠杀,世界上常常有声势浩大的反战示威,而当野生动物以整个物种的规模遭到屠戮时,动物们不会说话,不会写文章,不会上因特网发公开信,它们的灭门之痛、吁天之怒和无告的悲怆有多少人理会?
通过学术著作和野外考察记录影片,我们了解到野生动物也有敏锐的感知和复杂的情感,有手足之情,有群体生活规则,有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有为了子女凛然牺牲自己的伟大母爱。特别地,它们和勇敢的人类一样,毕生都在追求一种不言而喻、造物主赋予的权利──自由。野生动物们在追求幸福、自由的过程中矫健飞跃的身影和速度,是人类徒然羡慕的榜样──永远比不了,永远赶不上。如果没有野生动物顽强、阳刚的身影,自然界将坍塌下来,人类也将委顿在一个乏味的世界里。
当人类社会发生疫情的时候,当人类社会发生生存危机时,野生动物是无辜的。它们不仅无辜,而且值得人类尊敬,尤其是那些被人类残害殆尽却仍在顽强求生的荒野生灵们,在它们孤独而不屈的伟大精神面前,人类应当脱帽致敬。
我们要向亚洲森林最深处的可能还仅存着的几头东北虎、华南虎表示敬意,它们不愿束手就擒,在动物园里渐渐变成猫,或在马戏团的皮鞭下忍声吞气、苟且偷生。它们永远知道自己是最美丽、最强大的,要过壮美而不是猥琐、辉煌而哪怕短暂的生活。
我们要向美国西岸天空盘旋着的可能仅剩数十只的加利福尼亚神鹰表示敬意,它们孤傲的飞翔身影,使粗鲁、傲慢的人类无地自容。
我们要向赤道地区的各种野生动物表示敬意,它们生活在充满苦难的国家,在雨林锐减、“人都顾不过来遑论动物”的“主义”之下,日子格外艰辛。它们只是为了证明造物主的伟大而顽强求生,它们美丽的斑纹和跳跃,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之一。
我们要向全世界所有对月长啸、行踪孤独的野狼表示敬意,它们生存的领地不断缩小,人类的枪弹和陷阱渐渐把它们逼入绝地,但它们即使只剩一副羸弱的骨架也不会向人类低头。它们生存的价值似乎就在于:当人类赤手空拳和它们一对一对峙时,终于会知道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强者。
我们还要向全世界所有微小的野生动物表示敬意,它们中有些种群的灭绝甚至无人知道、无人记录。在人类“合法”拥有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污水、废气、生化制剂的戕害之下,它们无告地死去。它们以自己的死去为武器向人类反击:拒绝为人类清理垃圾、传播物种、肥沃土地、愉悦感官、消虫灭害、构筑生态平衡。这算什么呢?算是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但却是以死亡来实现的。
善良的野生动物至死也无法理解人类。它们无法理解在人类社会,有一种叫作“战争”的致命病毒,可以以“正义”的名义消灭数十万、数百万的同类;它们无法理解在人类社会,有一种叫作“种族主义”的病毒,可以让人群互相隔离,可以驱使人类种群内部的一族去消灭另一族;它们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在地球上埋下1.2亿颗地雷,去威胁和残害天真嬉戏的儿童。
人类在自己袭击自己
人类对自然生态的破坏,如对热带、温带森林和草原的破坏,不仅在毁灭野生动物,也在毁灭人类的未来,因为我们所生活在其中的环境在不是从先辈那里继承来的,而是从子孙后代那里“借”来的。人类每一次对大自然取得“胜利”,大自然都会感知到并给予报复。
人类社会的新病毒不仅来源于野生动物,也来源于人工蓄养的牲畜、鱼类和人工种植的农作物。人类在杀虫、增产方面战胜了大自然,但人类也已经得到报应:这些无虫的、肥大、光鲜的食品中所潜藏的有害物质已经给人类带来各种疾病,如癌症、疯牛病、禽流感。
人类的生产、生活方式污染了水体、空气,破坏了臭氧层。长江越来越烦躁不安,黄河越来越有气无力,地球的肺部──热带雨林早已千疮百孔,罹患严重肺炎。在发展中国家的巨型城市的贫民窟中,由于饮用水的不卫生和蚊虫横行,包括霍乱、疟疾在内的流行病周而复始地爆发。
笔者曾在河南某村落饮用过几天那里的地下水。深层水的已经抽干了,只好抽浅层水,这种饮用水兼有家畜粪便、农用薄膜、生活垃圾的味道。也许有一天,一种新的流行病就从这种浅层水井中蔓延开来。
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亚洲每年死于空气污染的人数达156万,死于水质污染和卫生条件恶劣的人数也达50多万。如果说SARS猛于虎,目前全世界也只死亡不到300人,而肮脏的空气和水,却是完全可以和核武、生化武器并列的严重威胁人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关于这方面的“核查”,目前还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负责机构。
瞥了一眼京珠高速公路旁某处山体被炸开的伤口,口罩背后的笔者继续着关于SARS、野生动物、乡村水井的胡思乱想(只能胡思乱想了,根据报纸上所说的,在公交车上绝对不可胡摸乱揩,否则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京珠高速的东边是海。中国东南沿海地带的某些村落集镇,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合作”已经有些年头了。所谓的合作项目是什么呢?是处理从美国一船船运来的洋垃圾。包括电子、化工、生活等方面内容的洋垃圾在这些地方进行焚烧、深埋、提炼、重新加工,从而改善着当地人民的收入。而当地的土壤、水体已经遍体是毒了。为什么没有人(包括受害者)自发起来抗议?有关部门为什么视而不见?难道也要等到疫病横行的时候,才开始惊惶失措地救火吗?
在笔者的国内旅行途中,许多城市上空,都能看到一张巨大的灰色、黑色、黄色的“锅盖”,污浊的、有毒的空气以及粉尘分分秒秒地被吸入人们的肺部。人类是最愚蠢的动物之一:自己袭击自己,自己毒害自己。
终于捱到暨南大学的珠海校区。下车后将口罩一把拉掉,在山麓的树林边连走带跑,大口地吞咽新鲜的、带清甜味的空气。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时刻,我只需要这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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