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性交易罪犯爱泼斯坦飞黄腾达，也令维密跌入谷底

位于美国俄亥俄州哥伦布市的时尚零售公司L Brands旗下有内衣品牌Victoria's Secret、沐浴保养品牌Bath & Body Works和女装品牌Pink。该公司有着专门从事产品开发、店面设计和物流的部门，但L Brands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战略模式”（Strategic Patterning）部门，它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量。

这个“战略模式”部门仅由杰米·麦克法特（Jamie McFate）率领的几名员工组成。麦克法特长期以来一直是L Brands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莱斯利·维克斯纳（Leslie H. Wexner）的知己，而”战略模式”部门也成了维克斯纳的耳目。

这个小组通常由5到6人组成，其中包括了麦克法特和他的老朋友安东·奥尔巴赫（Anton Auerbach）。他们在全球范围内雇佣了几十名自由职业者来提交报告，这些报告会被战略小组分析并直接反馈给维克斯纳。

然而，这个战略小组也是维克斯纳密切关注L Brands品牌组合中的高管们的一种方式，而且通过这种方式，他能免于被外界视为在干预那些高管们的决策。

战略模式小组通常与高管们一起开发新的概念。其中一些已经启动了，例如家居服和Bath & Body Works的产品。Victoria's Secret旗下更加益于健康的、适合青年人的副品牌Pink也是由这个战略小组设计开发的。

不过，他们也多次提议在Victoria's Secret中加入加大尺码型号的产品，尽管这提议对应的商业原理有可信的依据，但还是被驳回了。

居于哥伦布的麦克法特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超过26年了，他经常在工作之余与维克斯纳及其家人一起去旅行。奥尔巴赫是麦克法特在纽约的代理人，他在15年前就已加入L Brands。

麦克法特本应向埃德·拉泽克（Ed Razek）汇报，后者是Victoria's Secret时装秀和其他营销项目背后的创意总监。至少本周之前，都是这样的——直到一份L Brands的内部备忘录显示，拉泽克即将退休。

但实际上，麦克法特一直直接联系维克斯纳。（一些员工将拉泽克归类为傀儡领导和发言人，而麦克法特则是维克斯纳的“左膀右臂”。尽管拉泽克在公众面前扮演着L Brands的重要角色，但他其实极少参与”战略模式”部门。）

维克斯纳、麦克法特和奥尔巴赫之间有着复杂的个人动态关系，他们三人非常亲密。这样的复杂动态导致了一个被几名前雇员称为“有毒”的工作环境。虽然多年来，许多高管在L Brands中进进出出，但”战略模式”部门的人员构成始终保持不变。有许多人认为，这与维克斯纳的缺点有关。

一位L Brands的前雇员匿名说：“他和公司完全脱节断联了，身边都是错误的人选。”这位前雇员之所以要求匿名，是因为害怕潜在的法律后果，其他受访的前雇员也一样。另一位前雇员补充说道：“到最后，一切都会回到莱斯利想要的上。”

在Victoria's Secret，这意味着要扮演一个由维克斯纳和他的创意副手幻想中的人偶。维克斯纳喜欢引用已故导演西德尼·卢米特（Sidney Lumet）的自传《拍电影》（Making Movie），他经常把品牌建设比作电影制作。

一位前雇员形容“维多利亚（Victoria）”是一个英法混血的女孩。这个名为维多利亚的女孩在英国的一所寄宿学校上学，暑假则在法国的南部度过。（公司内部的一位消息人士证实了这一说法，但称“维多利亚”已经30多岁了。）

这位员工谈到维克斯纳和他的核心圈子时说：“他们生活在一个幻想中。”

这是一个持续了几十年的幻想，并为公司赚取了数十亿美元。维克斯纳多年来在品牌建设方面的业绩，为他赢得了随心所欲的权力。

在1982年，维克斯纳以100万美元的超低价收购了Victoria's Secret，并将这家陷入困境的本土连锁企业转型为全球最著名的内衣制造商。在2016年的巅峰时期，Victoria's Secret仅北美地区的年销售额就达到78亿美元，这占了L Brands那年总收入的62%。

然而，在过去的三年里，维克斯纳面临着Victoria's Secret销售额下降和利润率缩水的严峻现实。虽然Victoria's Secret仍然是世界领先的内衣品牌之一，但它已经越来越跟不上文化的变迁和市场方向的变动。

著名的维多利亚的秘密时装秀（Victoria's Secret Fashion Show），是一场以穿着紧身内衣、穿戴着羽毛“天使”翅膀的女孩们，配上不时插入的富有磁性的音乐来走秀为卖点，打造而成的电视盛会。2018年，这著名时装秀的收视达到历史最低：仅有330万观众，远低于两年前播出时的670万观众。

在这活动前的宣传中，拉泽克因为在American Vogue上对跨性别人群和大块头人群发表了令人讨厌的评论，而受到了严格的审查。最后，他却仅仅在社交媒体上受到了抨击，尽管他事后就此发表了道歉。

如今，维克斯纳与纽约上东区金融家杰弗里·爱泼斯坦（Jeffery Epstein）的长期关系已被置于显微镜之下，后者此前曾被指控与未成年人进行非法性交易。

爱泼斯坦是一名已被定罪的性犯罪者，据称他利用自己与Victoria's Secret的关系来引诱年轻女性，因为“与Victoria's Secret签约”多年来一直被视为模特合约中的黄金准则。

维克斯纳和爱泼斯坦关系如此之亲密，爱泼斯坦甚至一度拥有维克斯纳的授权书，允许他代表维克斯纳处理个人和法律事务。

《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在2019年7月25日的头版报道中探讨了维克斯纳与爱泼斯坦的友谊关系，写道：“这给L Brands带来了潜在的严重问题……维克斯纳是世界权威金融分析机构Standard & Poor's 500中任职时间最长的首席执行官，同时也是L Brands的最大股东。他曾称赞爱泼斯坦为‘最忠实的朋友’，并具有‘卓越的判断力和异常高的标准’。”

在2019年7月15日爱泼斯坦被曝参与未成年人非法性交易之前，81岁的维克斯纳在发表的一份声明中否认对“起诉书中指控的非法活动”有任何了解。

在警方开始调查这名金融家一年多以后，维克斯纳称他“差不多在12年前”就切断了与爱泼斯坦的往来。

在本文撰写（2019年8月8日）的此周，维克斯纳还告诉维克斯纳基金会（Wexner Foudnation）的同事说，爱泼斯坦挪用了“我和我家人的巨额资金”，然而他并没有指出具体是多少钱。他说当自己在2007年发现此事时，就立即与爱泼斯坦断绝了联系。

2008年，维克斯纳说爱泼斯坦确实还了一些钱给他。维克斯纳将其中的4,600万美元捐给了慈善组织，但他坚决认为，爱泼斯坦是从他家庭而不是基金会中偷走了这笔钱。

L Brands董事会最近聘请了一家外部律师事务所来审查维克斯纳与爱泼斯坦的关系，因为维克斯纳曾表示，爱泼斯坦只是他的私人顾问，而不是L Brands的顾问。但是，观察人士因为维克斯纳对公司的严格掌控，质疑他是否能够将个人事务与L Brands的事务分开。

维克斯纳对公司的控制权曾经被认为是一种财富。这种控制加上他的专注和奉献，帮助他建立了数十亿美元以上的品牌，而且这些品牌多年来统治着全美国郊区的购物中心。

零售业分析师简·哈利（Jane Hali）表示：“在那段时间里，他做了所有正确的事情。商场里品牌的产品有着极好的价格和地理位置，而那时候商场也势头正旺。”

哈利还称赞了维克斯纳促销和营销的方法，即著名的Victoria's Secret写真目录和戏剧化的电视广告及演出。但她说：“这已经不再适用了。”

L Brands正面临着一些挑战，而这些挑战是源于零售业格局的更大转变。在维克斯纳的帮助下建立起的购物商场的经济与文化制度，正在电子商务和社交媒体的重压下崩溃。

观察到中等价位服装市场的衰退，维克斯纳在2007年售出了上市服装公司The Limited 的75%的股份，并在三年后将剩余的25%的股份全部出售。当1963年维克斯纳创立这家服装连锁店的时候，它与服装公司Zara是并驾齐驱的，但现在它已关闭了所有250家商店。

Victoria’s Secret一直在发展，直至2016年其发展速度才有所放缓。2016年2月，当时的首席执行官沙伦·杰斯特·特尼（Sharen Jester Turney）突然辞职，辞职一事令分析师感到意外，因为在这前一年，尽管商场的客流量减少了，但Victoria's Secret仍创造了营业额的最高纪录。根据调研公司IBISWorld的数据，当时该品牌占据了美国内衣市场60％以上的份额。

莱斯利·维克斯纳（Leslie H. Wexner）没有立刻接任特尼的工作，而是在担任集团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同时，承担了特尼的责任。

在特尼辞职两个月后，公司决定取消Victoria's Secret的泳装业务和目录购物业务，裁减200个工作岗位，并将品牌重组为三个部门：美妆，内衣及旗下品牌Pink，并且每个部门都有自己的领导层。

到2016年年底，Victoria's Secret降低了其母公司L Brands的盈利水平。该公司股价在2015年底达到每股100美元，之后开始下跌。截至2016年底，Victoria's Secret的股价已跌至每股66美元。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那些希望替代Victoria's Secret的竞争者涌入内衣市场。他们提供了更多尺寸选择和更舒适的内衣款式（如无钢圈文胸），Victoria's Secret很大程度上错过了这一发展趋势。这些竞争者们还尽力解决内衣舒适问题，并专注于网络销售，同时在广告推广活动中赞美种族和体型的多样性，避开了Victoria's Secret所体现的日益过时的性感形象。

这种发展趋势（尤其）引起了年轻消费者的青睐，这给Victoria's Secret旗下品牌Pink带来了很大压力。2017年，美国内衣品牌American Eagle从2014年开始推广积极形体营销（body-positive）内衣系列Aerie，其销售额达到约4.93亿美元，同比增长27％。初创公司，包括Savage X Fenty，Third Love和Lively（最近被服装品牌Wacoal以8500万美元收购）在内，也开始通过多尺寸选择和宣传自爱的营销方式抢夺客户。

然而Victoria's Secret仍坚持其传统发展模式，该公司于2017年底在中国上海举办了时装秀，以便进军中国市场，希望在中国市场的盈利可以抵消在美国市场的损失。但是，由于一些有关运营混乱的报道，特别是签证相关的报道，使得2017年的维密时装秀黯然失色。

维密时装秀的收视率急剧下降，而Victoria's Secret北美地区的销售额下降了5％，营业收入下降了21％。可比同店销售额（Comparable-store sales）下降了5％。（Victoria's Secret和Bath＆Body Works的国际销售额仅占2017年L Brands总收入的4％。）

2018年，尽管L Brands关闭了其他一些门店以降低成本，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除了关闭奢侈品牌零售商Henri Bendel，该公司还出售了加拿大内衣品牌La Senza。）在爱德华·拉泽克（Edward Razek）的Vogue采访中，他表示在维密时装秀中不会邀请大码模特和跨性别模特参加，因为时装秀应该是一场“幻想”。

在2018年维密时装秀大热六个月后，该公司宣布取消在电视上播出年度T台盛典的计划。维密秀曾是一个著名的综艺表演节目，主要的音乐嘉宾有凯恩·韦斯特（Kanye West），蕾哈娜（Rihanna）和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

现在它被认为是举办大众市场时尚活动的一个反例，远在时装秀未播之前（时装秀通常会提前几周拍摄），它就已成为了网络攻击对象：反复被指责文化挪用（cultural appropriation）、物化女性和没品位的音乐选择。

L Brands对未来的维密时装秀计划一直含糊不清。目前（本文写于2019年8月8日），该公司没有签约任何一位模特（以往每年8月份都会签约模特），且尚未签约多年的品牌合作伙伴KCD（译注：指Keeble Cavaco & Duka，是一家时尚公关公司，已参与维密时装秀很多年）。对此KCD拒绝发表任何评论。据知情人士透露，随着拉泽克的辞职，公司将举办某种营销活动，形式可能和以往完全不同。

维密秀收视率下滑恰逢Victoria's Secret的利润大幅下滑。在2018财政年度末，该品牌北美地区营业收入下降了50％，而销售额持平。L Brands的总收入有所增加，得益于美国沐浴类品牌Bath＆Body Works销量持续增长，但Victoria's Secret的未来形势看起来十分严峻。

2019年7月6日，杰弗里·爱泼斯坦（Jeffrey Epstein）于新泽西州被捕（译注：爱泼斯坦涉嫌在他位于曼哈顿的联排别墅，和位于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价值1200万美元的房产内对未成年少女实施性侵，被定罪为恋童癖者，现已去世）。

关于他跌宕起伏的一生，有大量报道显示，其大部分财富来自30年间持续做维克斯纳的顾问。L Brands已经成为激进投资者的目标，包括投资公司Barington Capital的詹姆斯·米塔罗通达（James Mitarotonda）在内。

但维克斯纳不是一个会听从别人的意见按部就班的人。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不必听从别人的意见。据《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报道，当米塔罗通达在2019年3月开始投资L Brands时，维克斯纳个人就持有17.3%的股份，并实际上控制了董事会，其中包括与他有密切私人关系的人（他的妻子、财务顾问、他承诺捐赠一亿美元的大学前任校长以及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这家机构领导人是他妻子）。

L Brands需要75％的多数投票才能批准收购，分拆或撤销董事。但即使激进投资者（activist investor）能够让董事会相信维克斯纳不再适合经营该业务，该公司的市值依然非常高（截至2019年8月为67亿美元），且潜在收购者的数量仍然非常有限。

然而，米塔罗通达后来成功地向维克斯纳施压，要求他放松对权力的掌控。他对董事长与独立董事会成员的密切关系以及业绩不佳表示相当不满，并要求分拆Victoria's Secret或将Bath & Body works发行首次公开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IPO）。他还提议任命新的董事会成员，并将维克斯纳的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两个职务分开。

最后，维克斯纳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同意妥协。投票通过两位新的独立董事会成员，米塔罗通达被聘为特别顾问，他可能会继续提倡公司变革。最重要的是，L Brands董事会可能不再受控于“多数投票”规则。在2020年的年会上，董事会将会对一项改为简单多数投票的提议进行表决。据公司文件显示，作为交换，米塔罗通达同意不与他人合谋接管L Brands（同时也通过了其他一些限制条款）。对此，米塔罗通达没有回应记者的采访请求。

对于这些措施是否会显著改变Victoria's Secret运营方式，仍有待考证。本周有消息称，跨性别超模瓦伦蒂娜·桑帕约（Valentina Sampaio）将参加Pink的活动。拉泽克的离开则表明了公司正在发生变化的另一个迹象。

2018年11月，约翰·梅哈斯（John Mehas）任命Victoria's Secret首席执行官，现负责其品牌创意。

L Brands首席财政官（Chief Financial Officer）斯图尔特·伯格多弗（Stuart Burgdoerfer）在2018年底与投资者通话时表示，“我们致力于对业务进行全面评估，毫无隐藏，包括我们的品牌定位、市场营销、人才、门面、成本结构，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产品分类。”

尽管越来越多的投资者期望看到维克斯纳离开，但他很可能会依靠联合股东的大力支持继续工作。

哈利表示：“这些曾经卓越的零售企业首席执行官（chief executive officer，CEO）过去如此辉煌，以至于他们无法看清今天的客户群体是怎样的。面对新的市场，他们认为老手段依然有效，且由于他们曾经的辉煌，不愿改变发展策略。”

零售大王的绝对统治也许不复存在。